五金今天在整理库房时,我偶然翻到一份盛成家属捐赠的文学资料,档案标有:著者—叶嘉莹、名称—迦陵存稿,备注中则注明“内有叶嘉莹手迹”。叶嘉莹,中国当今最著名的女诗人,她被称为“中国最后一位女先生”,也被认为是中国最后一位穿着裙子的“士”,由此可见先生在中国当今文坛的地位之高。前几日,先生刚刚在天津家中过完自己的百岁寿辰。
先生的大名我是早已听说,但可惜没有见过面。至今想起,仍为憾事。我赶忙打开档案,翻阅这份存有先生手迹的珍贵资料。这是一份打印稿,第一页竖排印着书稿名称“迦陵存稿”。其背面写有两行字“盛成老伯郢政 晚叶嘉莹呈稿”。“郢政”两字我很少见到,大致能猜到它的意思。为准确把握这个词,我特意查询了一下,有关它的介绍大致如下:郢政意为郢正,斧正。明朝黄中在其 《重刻朱子年谱记》一文中,有这样的表述:且身处孤陋,书籍不全,暂作裨谌之补,祈请诸君更为郢政。 清朝魏际瑞在《与子弟论文》中是这样的:人以文字就质于人,称曰正之。忽念政者,正也。改称曰政。又念正者必须删削,乃曰削政。又念斧斤所以削也,转曰斧政。又念善斧斤者莫如郢人,易曰郢政。也许是这个词有些偏僻,后来人使用的不是很多。这份打印稿竖排打印,右侧装订,共27页。书稿收录了43篇诗词,创作时间跨度长达42年,创作时间最早的是1941年先生17岁时写的五言诗《咏怀》,“高树战西风,秋雨檐前滴。蟋蟀明空庭,夜阑犹唧唧。……夜夜梦江南,魂迷关塞黑。”创作最晚的是1983年创作的《蝶恋花》和《木兰花慢·咏荷》。创作地点更是跨越半个地球,由北京到南京,由台南到哈佛,由温哥华到巴黎,由科隆到罗马,由泰山到曲阜。先生在行万里路时,手中的笔从未停歇,她一直在书写自己心中的千言字。这些诗篇有写景的,有咏物的,有感怀的,有送别的,先生用它们记录着自己的人生足迹与世事沧桑。
先生1924年7月出生在北京一个书香世家,祖上是蒙古旗人,与清康熙年间著名词人纳兰性德是同籍,祖居叶赫地。清朝覆灭后,因要废除满族姓氏,他们家便取了一个单字“叶”。迦陵是先生给自己起的号。1941年,先生就读辅仁大学,跟随顾随先生学习古典诗词。她写的诗、词、曲常常呈给顾先生批阅,先生对这位学生写的习作总是奖勉备至。一日,他想选取叶嘉莹习作之小令数阂交报刊发表,因而问叶嘉莹是否笔名或别号?那时叶嘉莹并什么笔名或别号。恰巧那时自己在读《楞严经》,她想起书中有一鸟名迦陵者,云其仙音通十方界,而“迦陵”与“嘉莹”之音,颇为相近,所以她便选“迦陵”作为自己的笔名。
我想《迦陵存稿》应是先生的一部书稿,在查阅有关资料后,发现先生曾在出版过《迦陵存稿》一书,该书初版时间为1969年12月,二版则为1982年12月。该书收录在商务印书馆出版的“人人文库”,该文库由中国现当代著名编辑家王云五主编。除此之外,没有再看到同名著作的信息。由此可见,这份打印稿与之前出版的《迦陵存稿》是有些不同的,因为它增加了1983年的两篇诗词。不知为何,后来没有再出新版《迦陵存稿》。如果是这样,那这份打印稿可看做先生送给盛成老伯的珍贵“唯一稿”。
在打印稿的第七页,我读了《欧游纪事八律作于途中火车上》一诗,该诗共有八首,其三是这样写的:何期四世聚天涯,高会梅林感复嗟。廿载师生情未改,七旬父执鬓微华。相逢各话前尘远,离别还悲后会赊。赠我新诗怀往事,故都察院旧儿家。在第八页中,先生对于其三作了注解:在巴黎蒙大学及淡江学院诸校友邀宴于中国餐馆梅林,座中得遇父执盛成老伯。四十年前盛老伯曾居于故都察院胡同嘉莹旧家之南舍,时嘉莹不过垂髫之龄耳,…… 。盛老伯即席赠我五言律诗一首。缅事,感慨何似。
该诗写于1971年,那一年,集作家、诗人、翻译家、语言学家、教育家为一身的著名学者盛成先生已是72岁的古稀老人,而出生于1924年的叶嘉莹也已是人到中年。这一年春天,叶嘉莹的父亲突然去世,身在哈佛的先生十分难过,恰在这时她受邀前往欧洲旅行。在游览了剑桥、牛津两所大学后,她从英国来到法国巴黎这座时尚之都。在这里,她受到自己在大学、淡江大学教过的学生们的热情接待。没想到聚餐时,她的学生将曾经与自己父亲相识,并在自己家中住过的盛成老先生邀请一起来欢迎自己。见到故人,先生十分激动,早在30年代,她就在自己家中见到过这位曾在法国、甚至欧洲有过重要影响的中国作家,听父亲讲起过他的精彩故事。
1899年出生的盛成,11岁秘密加入“同盟会”从事进步,并结识了家黄兴。1911年,年仅12岁的盛成便参加了“辛亥”光复南京的战斗,被称为“辛亥三童子”之一,还由此得到孙中山的亲切嘉奖和勉励。1914年,盛成考入上海震旦大学读法语预科。三年后,他考入长辛店京汉铁路车务见习所任职。“五四运动”爆发后,盛成积极参加,他与北大学生一起冲击东交民巷,火烧赵家楼,后来还被推举为长辛店铁路工会的代表。在“五四运动”中,盛成与周恩来、许德珩等领袖,还结为亲密的战友。
1919年底,盛成前往法国勤工俭学。20年代初,盛成加入法国社会党,并参与创建了法国党,他是法国党早期的之一。其后,凭借自己所具有的崇尚自由和热爱艺术的个性,盛成很快又与毕加索、海明威等人创办了影响欧洲艺术界的超现实主义“达达”派。在法国留学期间,盛成用法文创作了一部自传体小说《我的母亲》。该书1928年在巴黎出版后,立即震动法国文坛。法国著名诗人瓦莱里为该书撰写了一篇长达十六页的万言长序,盛赞这部作品改变了西方人对中国长期持有的偏见和误解。该书随后还相继得到著名作家纪德、罗曼·罗兰、萧伯纳、海明威、罗素等人的高度评价。该书被译成英、德、西、荷、希伯莱等十六种文字在世界各地不断出版发行。盛成由此成为享誉欧洲的大文学家、艺术家。1930年初,抱有强国志的盛成从法国回到国内。他先后追随张继、蔡元培为国家四处奔走,1930年下半年,盛成接受蔡元培邀请,前往北京大学外语系任教,教授“法文诗与法文小说”、“法国文学史”。当时的盛成,正是租住在北京察院胡同叶嘉莹家中。叶家祖宅有三进院落,还有一个小花园。因家中人口较多,为增加收入,家中常把空房出租,租客大多是大学教授及眷属,正在北京大学任教的盛成就曾租居在她家小南院,而那时的叶嘉莹正是7岁的垂髫之龄。那时的她对中国古诗词早有接触,3、4岁时她的父母就开始教她背诵古诗,认识汉字。1930年,6岁的叶嘉莹开始跟随家庭教师阅读《论语》。
两位故人,相见感慨良多。他们的人生轨迹,也有着某些相似。盛成在抗战胜利后的1947年,前往。1948年,他应聘为大学教授,他一边从事教学,一边从事国学研究。后来由于他思想进步,受到当局的和校方的排斥。1965年,在蒋经国的帮助下,盛成脱离来到美国。也就是盛成应聘为大学教授的那一年11月,新婚不久的叶嘉莹跟随丈夫赵钟荪来到。抵台后,在友人的帮助下,叶嘉莹去了彰化女中任教。1949年12月,来学校探望叶嘉莹的丈夫赵钟荪被当局以思想罪抓捕入狱。1950年中旬,叶嘉莹和女儿也被抓入警局,释放后辞职。此后,叶嘉莹在的生活也并不如意。为了家人,1966年叶嘉莹离开前往美国任教。在巴黎与盛成老伯的这次见面,让相隔四十年、离家万余里的叶嘉莹,不胜唏嘘。在《欧游纪事八律作于途中火车上》其八中,叶嘉莹在瑞士曾写下这样的诗句“早知客寄非长策,归去何方有故庐”,该句饱含着先生对故土、对北京的眷恋之情。其实这何尝不是盛成心中的期望。这次见面后的第二年,1972年盛成致电老朋友周恩来,询问自己能否回国。但鉴于当时国内严峻的形势与环境,周恩来没有直接答复,只是希望他能再等等,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。结束后,盛成再次联系国内开元体育官网入口,询问在海外漂泊多年的自己能否在古稀之年回到祖国,他很想自己在晚年叶落归根,终于这次这位老人等到了肯定答复。1978年10月,盛成回到了祖国,定居北京,担任北京语言学院外语系教授,继续传道受业解惑,同时还为中法文化交流默默做着自己的贡献。鉴于他的卓越功绩,1984年法国总统密特朗授予盛成“法兰西共和国荣誉军团骑士勋章”,以表彰他在法语现代词语研究、发展法国语言文学和促进中法文化交流方面做出的卓越贡献。
1974年,叶嘉莹曾经由香港回到阔别二十多年的故乡北京。这次短暂的回乡让叶嘉莹再次感到自己无论怎样都是要回到这里的,她要在这里将自己一生所学奉献出来。1978年春天,叶嘉莹给国家教委写信,申请回国教书。她认为自己要将余生全部投入到中国的古典诗歌,要为中国古典诗歌的传承贡献一切。她认为自己以前从没有真正作过自己的选择,而这次是她为自己做出的最后选择,她坚定地选择回到祖国来教书开元体育官网入口。除了北大、南开,她的讲课足迹遍布全国,北京师范大学、首都师范大学、天津师范大学、复旦大学、华东师范大学、学、四川大学、兰州大学、云南大学、黑龙江大学、新疆大学、新疆师范大学等等开元体育官网最新版从《迦陵存稿》谈叶嘉莹与盛成---党建。只要有机会,她就不辞辛劳地前往,为那里的学生讲授中国古典诗词的美。她的课深受师生的喜爱,常常是座无虚席,有时连过道、窗台都挤满了人,下课后学生也久久不愿离去。真可谓:桃李天下,传承一家。你发掘诗歌的秘密,人们感发于你的传奇。随着时间的流逝,人们渐渐称她为“诗词的女儿,风雅的先生”。
上世纪90年代,叶嘉莹先生特地去北京看望了盛成老伯和他的夫人李静怡女士,盛成老伯热情地邀请叶嘉莹一起吃饭,并留影作纪念。也许该书稿是那个时期,先生特意赠给盛成老伯存念的。
1996年12月26日,盛成先生走完了他漫长而精彩的一生。自1985年中国现代文学馆成立,盛成便一直大力支持文学馆的征集工作。先生去世后,我曾跟随老主任刘屏多次前往家中拜访李静宜女士,并将盛成先生许多珍贵文学资料分批征集入馆,这本书稿便是其中之一。今年6月开元体育官网入口,著名爱国作家陈映真的家属将他全部文学资料捐赠中国现代文学馆。陈映真是叶先生在淡江大学任教时教过的得意门生,她对陈映真文学之路曾起到积极的推动作用。真希望,我能有机会拜会先生,虽然我不太懂古典诗词,但我也愿聆听先生的教诲,还想与她谈谈当年《在文学馆听讲座》中她所谈过的话题。如果有可能,我很想将先生的珍贵文学资料征集到中国现代文学馆,为中国文学史多保留些先生的足迹,让她的文学能润泽后世更多的人。(作者:慕津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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